第三节

「您的脚有点浮肿啊。」

我拇指按了按花女士的脚踝，皮肤上出现了明显的凹痕。

「我本来就很容易浮肿，工那会儿又需要长时间站着。丈夫在世的时候，经常帮我按摩。」

花女士总是把话题扯到她死去的丈夫身上，我不禁苦笑。

「浮肿的情况比我一次检查的时候严重了，可能是心脏负担变大了。稍微加点利尿剂比较好。」

「不不，别再特意改变药了。我已经活了九十多岁，现在也没什么遗憾。如果有的话，就是丈夫在另一个世界呼唤我，『太寂寞了，快点过来吧』。」花女士沟壑纵横的脸上堆起了更多的皱纹，看上去洋溢着幸福。

「碓冰医生，你跟我丈夫年轻的时候很像。他特别受欢迎，经常跟女学生接触。所以我呢……」

在又拉阵势闲聊的花女士面前，我除了洗耳恭听别无选择。

谈话持续了二十分钟左右，我终于从花女士那儿解放出来，在走廊里捏了捏脖子。接下来轮到由香里，之后查房便结束了。可是，到要跟她见面，我竟然有些忐忑。

但是，查房是必须要去的。我下定决心的瞬间，背后传来一个声音。

「哟，碓冰医生，查房还没结束吗？」

回头一看，一位老人坐在轮椅上看着我。他是住在这一层的一位患者——内村吾平。

「嗯，还有最后一位。」

「喂喂，马上十一点半了。得着那么认真吗？」

内村转动轮椅靠近我。他因为脊髓灰质炎导致半身不遂，但面容显得年轻，根本看不出已经八十多岁了。因为经常转动轮椅，双臂得到了锻炼，像年轻人的手臂一粗壮。

「每一位患者都必须认真检查呀。」

「说是诊察，其实有些病人已经没有意识了吧。即便如此，医生您还是一认真对待。」

「啊……呃，对了，您有什么事吗？」

查房浪费掉的时间也有您的份啊，我心中暗。这位内村先生也特别喜欢聊天。两小时前查房的时候，我陪着他聊了十五分钟呢。

「也没有。因为天气好，查完房后我去了中庭。才刚到二月，居然这么暖和。这是为什么呢？难是地球变暖的缘故？」

这所医院的中庭有一座环绕着喷泉的放式花坛，是西式庭院的设计。天气好的时候，住院的患者经常在那儿散步和读书。

「地球变暖？也许吧。」我敷衍。

「散步回来，看到医生您在这儿，所以打个招呼。」

果然，我就是他来消磨时间的。

「下午，我打算在房间里喝杯红酒看看电影，医生如果没什么事的话，也一起来怎么？」

「工时间是不允许喝酒的。」

「也是。」内村大声笑起来。

「不过，红酒配电影，您还真是奢侈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