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声

高峻下了轿子，自跪拜行礼的放下郎之间穿过，走到一名同跪在地上的老翁面前。

「薛鱼泳，近来无恙？」

高峻下令平身后问。

「每天早晚都得喝苦煞人的药汤，才能勉强抬起这把老骨头。再过没多久，微臣就要告老还乡了。」

高峻听这冬官说得口吻轻浮，实在不知他是认真的，还是在玩笑。至少在高峻的眼里，这老人还是一精神矍铄。

「接下来的日子还会越来越热，微臣这副骨头不知熬不熬得过。」

「再过一百年，你可能还在这里说着相同的话。」

「陛下取笑了。」

老人发出了两声虚伪的笑声。

「陛下今日又来找微臣这糊涂老人，不知有何贵干？」

薛鱼泳将高峻引入星乌庙后方的冬官府殿舍，两人在房里相对而坐。庙宇与殿舍还是一老旧腐朽，正因打扫得干净整洁，反令柱上的丹漆剥落及木质桌椅褪色的窘况更加明显。

「倒也没有什么要紧的事情。」高峻说。

「这么说来，陛下是专程来看微臣这张皱巴巴的大胡子脸，真是受宠若惊。」

言下之意，仿佛是在抱怨「你是不是吃饱没事干」。当然高峻终日忙于公务，绝对不是个闲人。

「朕问你关于乌妃的事。」

鱼泳扬起两长长的白眉，瞪大了原本藏在白眉底下的那两有如鹰眼般的犀利双眸。他所着的黝灰色的长袍，配上插了尖尾鸭羽毛的浓鼠色幞头，那身冬官府的服色与宦官有几分相似，然而冬官并非宦官，灰衣象征的是乌涟娘娘的奴仆，而冬官更是少数知乌妃真相的人物之一。

「上次陛下也问过相同的话……但老臣只知乌妃就是乌妃，陛下知关于乌妃的事，应该去问乌妃。」

「朕这次问的不是『乌妃』，而是寿雪或是丽娘。」

鱼泳不再插科打诨，以深藏在眉后的双眼凝视着高峻，问：

「陛下为何特意询问这两人？」

「只是单纯地知。」

「这可不是一件好事。」

鱼泳满脸苦涩地说：「陛下既然已经知了乌妃的存在意义，为何还是如此执迷不悟？陛下跟乌妃之间，还是尽可能别扯上任何关系。」

「寿雪被囚禁在夜明宫，全是因为朕的关系，朕如何能够不闻不问？」

「这不是陛下的错。若真要找出一个做错事的人，应是栾朝的朝皇帝栾夕。」

正是栾夕让冬王变成了乌妃，将其幽禁在后宫。

「朕既然是皇帝，自然无法推卸责任。朕有义务要知关于乌妃的一切。她有着什么的经历？未来将过着什么的生活？朕必须负起了解及见证的责任。」

鱼泳叹了一口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