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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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从不认为自己的定位已超越发师之上。的确,我现在也会上电视,但我只是希望大家能看到我的技术和品味,从没过要利客人的头发来表现自我。最重要的是让客人满意,如此而已。老实说,我也不喜欢大师这个字眼,总觉得发师和厨师一,太出风头并不是好事。」

青江一边在意着左斜前方帮他拍照的摄影师,一边以略快的速度说出这段话。照片得从这个角度拍是事前代的,他本人虽不这么,但据冬说,这是他最上相的角度。

采访的女记者边做笔记边点头。这篇采访预定刊登在两个月后出刊的女杂志上,标题好像是当前人气发大师直击报导。

青江不擅长说话。如果对象是客人还好,但要他针对某个主题发表谈话,他就头痛了。偏偏冬代这类工一概不得拒绝,电视的工也一。

「现在这个时代,只有已经畅销的东西才卖得出去,只有人多的地方才能聚集人潮。反正,一定要成为顶尖的才行。为了达成这个目的,要不择手段打响名号。现在可不是少数专门品味的店会流行的时代,那东西只有在庶民也有能力奢侈的泡沫经济时代才行得通。」这是冬的理论。

然而,她又说不能太出风头,否则神秘感会变淡。要表现出其实不太露脸,但情势所逼不得不然,还指示他在接受访问时的发言也必须带有这含意。

口才不好的青江当然无法将其中微妙的轻重拿捏得当,所以大多是由冬帮他准备脚本。刚才他所说的那些内容,只是将她事先给他的内容背诵出来而已。

「谢谢您在百忙之中抽空接受我们的访问。」女记者很满意地说:「我看过您其他的访问报导,青江先生真的是立场很坚定的一个人。今天又让我再次见识到了。」

「哪里。」青江在心里偷偷吐了吐舌头,简短地回答。不知该怎么回答的时候便尽量简短,而且要暧昧模糊,这也是冬代的。

记者和摄影师离之后,青江在休息室抽烟,这时,一名实习的小男生一脸困惑地进来了。

「老师,那个……,有警方的人来了。」

「警方?」青江皱起眉头,「有什么事?」

「呃,这就不太清楚了。」实习小男生脸上写着仓皇与不解。

青江的脑海里不禁浮起不愉快的回忆──中野亚实遇袭案,难又有什么关于那个事件的事要问吗?

一回到店的前场,一名与店里气氛极不相称的男人坐在等候区。男人年纪大约三十五岁左右吧,头发和胡子都没心整理,深色西装看起来也脏脏的,没系领带,衬衫敞到口,只见他半闭着眼,但即使远远看去,也晓得他的黑眼珠不停转动着。其他还有两名年轻女客在等,可能是觉得不舒服,两人都拘谨地坐得离那名男子远远的。

青江心,这会破坏店的形象。

男子看到青江,起身走了过来,脸上露出令人发毛的笑容。

「你就是青江先生吧。很抱歉,百忙之中前来打扰。」

「有什么事吗?」

「有点事情请教。可以耽误你一点时间吗?十分钟就好。五分钟也可以。」

「现在马上吗?」青江没有掩饰他的不愉快。

「不花你多少时间的。」男子仍旧笑容满面,一副盯着猎物嘴的模。

青江看了看四周,同仁们显然都因为这名令人不悦的男子而心神不宁。他叹了口气说:「那就十分钟。」

非常感谢。──男子说着鞠了一躬。连这过度谦恭的态度也令人不舒服。

「MON AMI 2」位于表参上,去年十二月才幕,现在青江每星期有两天会在这家二号店。这表示这名刑警事先知青江的工行程,才会到表参这边来的。

「进那店真教人紧张啊!身边全是年轻女孩。」两人在附近的咖啡店,点了咖啡之后,这名自称姓加藤的警视厅刑警笑着这么说。

「请问找我有什么事?」青江觉得自己的脸颊有点僵。

「去年底就了二号店啊,这么年轻,其了不起,不愧是发大师。」

「不好意思……」青江看看手表,表示他没太多时间。

「在这个地方店,也是新海小姐的构吗?」

青江难掩惊讶张了嘴,没到刑警会提起冬的名字。

「喔抱歉,现在不能叫新海,得称她秋村夫人了是吧?」

「也没有,那个……,我们这边都还是叫她新海。」

「是吗。关于贵店的经营层面,她的影响力还是最强的吧?」

「这个嘛……」

既然他知冬的名字,就代表他也知「MON AMI」的经营形态了。

「你是打听新海的事?」

「嗯,要问的事很多啊。」加藤拿出Marlboro的红色烟盒,「你和新海小姐常碰面会吗?」

「呃,偶尔会会。请问这是在调查什么案子吗?和新海有关?」

对于青江的问题,加藤似乎别有含意地点点头,叼起香烟点了火,缓缓地将烟吐出来。

「我只能说,这件事目前还无可奉告。这是调查上的秘密,要是随便说出去,造成其他人的困扰也不太好吧。」

「可是,这总让人觉得很不舒服。」

「青江先生你和新海小姐是在什么机缘下认识的呢?」加藤一副没听见青江的低语一般,继续发问。

「是她来找我的。她说她考虑要在这行创业,问我要不要一起做。」

「在那之前你们不认识?」

「她是我之前工的店里的客人。她说她为了挖掘发师,去过很多店。」

「那是什么时候的事?」

「『MON AMI』之前,所以是三、四年前吧。」

「原来如此。」加藤吸了一口烟,又在抽烟的空档喝了咖啡。「有往的对象吗?」

「咦?什么?」

「女朋友啊。你长得不错,人又红,一定很有女人缘吧?」

这时候青江才明白他问的是自己,但他不明白刑警为何要问这些,只能采取守势回答:「现在没有。」

「那就是以前有了。你们分手,是在店之后吗?」

「为什么要问这些?这会有什么关系吗?」

听到青江的声音变得有些尖锐,加藤手指仍夹着烟,摇了摇手说不是。

「纯粹好奇而已。你也知,像明星艺人啊,听说出之前都会被迫和男女朋友分手不是吗?我在,新海小姐会不会也对你做出同的指示。」

「我不会连这事都需要别人的指示。」

「说的也是。对了,不晓得你知不知新海小姐的经历?」

「经历?」青江皱起眉头。这个刑警的问题完全没有脉络可寻。「这方面,是知一点。她之前是在『华屋』工。」

刑警摇摇头,「再之前。」

「再之前?」

「在『华屋』工之前。你有没有听说过什么?」

青江耸耸肩,「那么久以前的事我不知。」

「换句话说,你对新海小姐的过去不太了解了?」

「这说法真奇怪。她的过去怎么了吗?」

加藤不答,往烟灰缸里按熄变短的香烟。

「不好意思,在百忙之中来打扰。对了,」刑警目光望向青江的口,「今天没戴吗?」

「啊?」

「坠子,是这么称呼的吧?那个刻了骷髅和蔷薇的。之前听说你常戴不是吗?」

青江一时心惊,下意识伸手摸领口。

「事情我听说了。那时候真是一场灾难啊!听说你差点就被当成嫌犯了。」

青江吞口口水,但嘴里却又干又渴。

「还听说最后竟然是让你陷入绝境的坠子反过来救了你。玉川署的刑警一直很纳闷,说天底下怎么会有这么巧的事。」

「怎么说是巧……」

「因为,掉落在现场的坠子竟然和你爱的一模一,不是这吗?而且根据玉川署的调查,那东西市面上并不多,好像是要到葡萄牙还是西班牙才有。这一个东西竟然刚好掉在现场,只能说是巧合了。」

「你跟我说这个,我也……」

青江总算明白了,这名刑警真正的目的在于引出这个话题。他不明白为什么事到如今还要旧事重提,他唯一能够确定的是,刑警正在观察他的反应。青江告诉自己绝不能慌张,即使如此,身体还是无法控制地发烫。

「玉川署的刑警当中,甚至有人真的怀疑你是不是本来就有两个一模一的坠子。一个故意弄丢,以做为不在场证明,而另一个就掉在现场。」

「真是异天!我为什么要这么做?」

「对,你没有理由这么做。要是不被怀疑,一始不要把坠子搞丢就好了。也就是说,事情就是巧合得让刑警连这异天的话都说出来了。」

那是工上的对手为了陷害我而设计的。──青江很对加藤这么说,但他不能这么做,因为要解释清楚这件事,就必须向刑警表明掉落在现场的那个坠子的确就是自己的。

「至于你把坠子掉在餐厅里的事,玉川署也彻底调查过了,因为怀疑你们串供,结果没查出任何疑点,餐厅也看不出有被收买的子。」

「我才不会做那事。」青江向刑警瞪了一眼。冬也说她没有收买餐厅,直到如今,青江仍然不知她到底是了什么手法,但既然她说得斩钉截铁,就一定是那没错。

「多神奇的一件事啊。」加藤总算站起身了,「坠子还在家里吗?」

听他的语气,像在说东西在的话借看一下。

青江摇摇头,「处理掉了。」

「哦,这又是为什么?」

「因为它带给我不好的回忆。再说,我也戴腻了。」

「是吗。我倒认为那对你来说是个幸运物。」加藤毫不客气地打量着青江,「难不成,那也是新海小姐的指示吗?」

「咦……」

「没事,玩笑的。」加藤笑着走向收银台。



果然不是他。──和青江分后,加藤一边走向表参的红绿灯一边思考。那软弱的男人,不可能承担得起新海冬的共犯这么吃重的任务。

要把新海冬逼到绝境,单单指出她趁坂神大地震冒名顶替真正的冬是没有的,必须证明与她相关的案件背后,还存在着一名不为人知的帮手。

于是,加藤盯上了青江。

青江与冬是工上的搭档,这是公的事实,因此他们的利害关系一致。他们不仅在公的事业上合,也极有可能在背地里合力图谋策划。

他在刚才见到青江本人之前,做了几项调查。青江的成功,始于与冬联手经营「MON AMI」,现在已经是一名炙手可热的发大师了。

然而,在他身上发生的也不尽然是好事。关于他的传闻之一,便是在店里女员工遭遇暴行的案件中差点被当嫌犯。

加藤对这个案子进行了详细的调查。玉川署的刑警尽管态度冷淡,仍爽快出示当时的资料。

案情与调查始末引起加藤的兴趣。从客观状况来看,青江遭到怀疑可说是理所当然。

然而,接下来却情况大逆转,因为青江坚称遗失的坠子在另一个毫不相干的地点找到了。当一被查明坠子确实是在案发前遗失,他的嫌疑登时洗清。

是否有人蓄意陷害青江?玉川署刑警如此推测。加藤也这么认为,但是他的推测与玉川署刑警们有所不同,因为他认为陷害青江的不是敌人,而是他的盟友。

让他产生这个法的,便是那个骷髅与蔷薇的坠子。

正如他对青江所言,一个案子里竟然会刚好出现两个一模一的特别坠子,委实令人难以相信。应该假设陷害青江的嫌犯事先准备了另一个,才是合理的。

然而特别的坠子有这么容易找吗?

加藤的法是前去请教金工业者。他出示向玉川署借来的照片,询问业者要制相同东西的难易程度。

他得到的答案是:熟练的技工一天就能做好,但如果要做得一模一,必须要有相当的技巧。

金属加工的行家──这个关键词已经是三次出现了。一次不说,是「华屋」的毒气案,当时毒气装置的零件是出自于熟练的技师之手。二次是他到「BLUE SNOW」时,看到展示柜里陈列的试品,该公司的员工也是这么介绍的。

陷害青江的就是冬。除了她不他人。

加藤将故事重新整理之后,情节如下:

首先,冬命共犯自青江住处偷出骷髅与蔷薇的坠子,并且要他复制一个。接着,冬带着这个酷似的复制品前往该餐厅,此时共犯理应与她同行,因为餐厅的订位纪录会留下预约者姓名与人数。安分地过餐之后,冬将复制的坠子留在餐厅里,于是餐厅将坠子视为遗失物品加以保管。

上述准备工结束之后,便着手犯案。话虽如此,实际行动的只有共犯。他依照冬的指示,攻击「MON AMI」的店员中野亚实。犯案时,当然在身上搽了青江所使的香水,确定亚实昏倒之后,嫌犯再将骷髅与蔷薇的坠子遗留在现场然后离去……

细节或许有些出入,但大致是这么进行的,如此一来,就能解释为何青江会在那绝妙的时点前往餐厅寻找坠子了。他对玉川署刑警的供述是「我拚命回遗失那个坠子的地方,后来才到就是那个餐厅」,但遗失如此爱的物品,平常不是应该更早发现吗?

恐怕是冬说东西就掉在那家餐厅,指示他去拿回来,所以青江才会认定是她暗中设法把事情压了下来。

问题是,冬为何要陷害她的工搭档青江?关于这点,细节方面加藤也无从推测,但他不难像。

故意陷害青江,在他走投无路时加以搭救──这可说是高压怀柔的策略,会产生什么的效果?

得到青江的绝对服从。

站在青江的角度,他现在多半觉得冬手里握有他的致命弱点吧,而且又亲身体验到她具有多么强大的力量,现在的青江铁定是打从心底认为绝不能违抗冬。

加藤认为,在案发前后那段时期,青江可能起了另起炉灶的念头,而冬知他心意已决,便以施恩取代威胁,让他深深感受到自己对他是多么重要……

对那个女人来说,这程度的事根本不算什么。──这是加藤的法。

依照这个推理,冬背后的共犯就不会是青江。而实际见过青江之后,加藤对自己的法更加有自信。青江或许是冬的傀儡,但这仅限于工。就算撇金属加工技师这个条件不谈,青江也不是协助犯罪的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