６

某个秋夜，我成为幼稚园里等待家长的最后一个小孩。

母亲连连向老师鞠躬歉，走出幼稚园大门后，母亲握住我的手比平常还要热烫。

满月将光晕抛挂在墨色夜空，在半空中飘浮。

我和母亲静静走着，在人烟稀少的路面留下淡淡倒影。青草随秋风吹拂摆动，铃虫也「铃、铃」叫着。

我不经意抬头看母亲。

冷风吹动母亲的长发，从隙缝间看见母亲一如往常面无表情。从放松的嘴间隐约可看见牙齿，黑瞳无意识地看着斜下方的空间。母亲的身影让我联到空无一物的蝉壳。只要稍稍收回视线，母亲肯定会注意到我正抬头看着她，她却不愿意看我。

我在那个瞬间突然惊觉。

母亲只有在接我下课，从幼稚园走回家这段与我独处的路上会露出这个表情。同时间，我起数分钟前母亲拼命向老师歉的身影。

「没有我是不是会比较好？」

还来不及思考，话已经冲出口。母亲的手似乎动了一下，但她没有回答，我连她有没有听到都不确定。

回起来，母亲总是在工。母亲的口头禅就是：「我会为了弘树和启太加油喔。」为了赚钱、为了我们，她可能非常勉强自己吧。而且，在辛勤工疲累不堪之余，还得来接我下课。所以，母亲逼不得已才会露出这表情，让母亲露出这表情的人是我。

「我很喜欢妈妈喔。」

母亲突然放一直牵着我的手，接着转头环视四周。

我也随着母亲的视线看向四周。

微暗的街空无一人，西侧围墙那端的房子里倾泻出橙色光芒，还隐约可以听见那户人家传来欢笑声。下一刻，我的肩头被什么东西力一压，就这跌坐在硬冷粗糙的路面上。

过一会儿，掌心和膝盖传来阵阵刺痛，我才理解自己被母亲推倒了。当我重新站起来时，母亲已经远在数公尺外了。

我茫然呆站原地看着母亲远去的背影。

被强风吹拂，远在天边的星星激烈眨着眼睛。我的脑袋一瞬间浮现出「好漂亮喔」这不合时宜的感，当我发现我在暗夜中被独自抛下时，寒冷刺骨的恐惧贯穿全身。

别丢下我。

明明这喊，声音却梗在喉咙。只见母亲越走越远。

母亲转过头，发现我呆站原地动也不动，唾弃似地说：

「还不快跟上来。」

在不明就里中被母亲拒绝，又在还来不及理解的时候被原谅的我，怯生生地跑到未曾停下脚步的母亲身旁。差几步就要追上母亲时，她再度回头，气魄十足地瞪我，全身迸发着眼看不见的冰冷抗拒，让我马上理解不能靠她太近。母亲只要走几步就会眼角余光监视我是否靠太近，我不知如何是好，满心冀望着快点回家见到哥……（内容加载失败！请反馈访问设备详细信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