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生存〇求
第一卷
晚上我与主人一起去狩猎。
对不再需要隐藏实力的我而言，森林里的魔兽根本不是对手。
每晚的狩猎让我早就适应了尸鬼的体能。我有柴刀与利爪，又有高过尸人的体能，再加上主人的后援，可谓所向无敌。
我横扫过去曾经那般恐惧的成群夜狼，大嚼它们的。
虽然是生，但生前记忆中不曾尝过的甜热度滑入喉咙，在体内化为烈火。
以前夜半狩猎不便弄脏衣服，所以都是了衣服进行，也必须极力小心不让血弄脏身体；但现在都无所谓了。
见我浑身血污地大嚼死尸，主人佩服地低声说了：
「真不到，才三个月就能变异为尸鬼……这是何等天赋啊。而且，竟然还能……隐藏到现在。」
「前任花了几个月才变成尸鬼？」
「十个月。但是，那绝不算慢，是你——太快了。虽说个体之间必然有差异……看来贵族血统就是有差。」
的确，我生前是治理一个小地方的贵族家庭的儿子。
但是我家并不像故事中的贵族那么富裕，家谱中也没人做出什么大事业来。只有财产比一般人多一点，所以设法为身患绝症的我做了维生处置，这点我很感谢他们；但我在世时，并不觉得贵族的血统有多特别。
我一边尖锐利齿啃着黏有屑的夜狼骨头，一边瞪着主人。
「……管他是贵族还是平民，死了都只是普通的尸体。」
「…………说得有理。哎，也罢。凭你的天分，必不了多久就会变异为『黑暗潜行者
主人的声音含有自言自语般的语气。
我抱着必死决心叛变的结果，只得到了少许情报。
其中最重要的情报应该是——现在的我完全对付不了主人。
如今我已被禁止对主人做出攻击行为或于他不利的行动，所以一筹莫展；但就算没有这项禁令，我也不可能在受到绝对命令之前杀光一百二十条命。那时我以偷袭的方式勉强杀掉两条，但就算之后没被下令停止动，必也是杀不死主人。
主人能使魔术，而我没有办法对抗魔术。
本来以为只要偷袭的方式做掉他就不担心魔术，结果是我太小看魔术师了。
「黑暗潜行者」。这存在又称为「潜鬼」，是我继「尸鬼」之后预定变异的对象。
根据图鉴指出，他们在不死者当中数量相当稀少，然而就算我能成功变异成那存在，恐怕也赢不过主人。
「……变成『黑暗潜行者』之后，我就能打赢终焉骑士团吗？」
「当然赢不了，别妄了。说来气人，那帮人是猎杀黑暗眷属的专家。就连三级骑士——我们都无法正面与之为敌。『活尸
主人举出了我变异的目标——位于遥远巅峰，最有名的一不死者的名称。
我以为我成为尸鬼，已经获得了相当强的力量。但看子这法还是太自大了。
终焉骑士团应该是人类。不像我，是借由杀死生物得到大幅强化的不死者。
他们究竟是如何以人类之身获得那么大的力量？主人——死灵魔术师拥有的力量比童话故事描述的更强大，但终焉骑士团似乎也拥有能与之抗衡的力量。
对以前身体状况只能等死的我来说，真是难以置信。
而正因为如此，我绝不能被他们那人杀死。如果要被杀——那我就先杀了他们。就算对手是过去憧憬的对象，谁杀我就是我的敌人。
「放心吧，我已在森林里放出了眼线。眼下的敌人是那帮人。无论你为死者之王拥有多优秀的天分，现在的你还很弱小。你与我利害关系一致，不会那么容易就败在他们手里。」
主人鼻子哼了一声，声调带着暗情感说。
我在心中咂嘴后，进食完毕，站起来准备寻找新的猎物。
主人是我的敌人，最大的敌人。
光论拥有绝对命令权这点，这个敌人就比只要逃就好的终焉骑士团更棘手。
我一如往常地被送回地下室，收到「禁止外出」的命令。我得到的只有让露告发我的关键物品——熟读了好几遍的不死者图鉴。
换成我是主人的立场，也会下同的命令。
绝对命令权虽然效果强大，却不是无敌。至少对主人来说，让怨恨自己的不死者下属增长智慧不会是件好事。尤其是主人的藏书（虽然我看不懂）几乎都是魔法书，到识字的不死者手里太危险了。
不过，即使我理智上明白这么做的合理，感面却无法容忍现在的状况。我的自由度比起以前能偷溜出去的那段日子，实在太受限了，感觉就像呼吸不到空气。
虽然说……总比被杀好多了。
在除了一堆禁止食的尸体之外什么都没有的地下室里，我能做的事只有思考与做体操。
现况来说唯一幸运的是，主人误以为我的智力是位阶变异带来的变化。
最糟的一点……并非主人封锁了我的反抗，而是主人太强了。
他太强了。一个命多达一百二十条的存在，能有什么办法打倒？
他那连意外死亡都不可能，寿终正寝……恐怕也不值得期待。
而最大的问题是，我不知主人的目的是什么。
他为什么在知我叛变之后，仍继续夜间的狩猎锻炼我？明明如此，却又不肯让我学习变强所不可或缺的「知识」？还有，「死者之王」究竟是什么？他在这座森林里谋划些什么？我试着问过这些问题，但他总是把话题岔。
毕竟是死灵魔术师，也知不会是什么好事；而且既然他限制我的自由，可见并不打算与我和睦相处下去。
主人看我的眼神极其冷血透澈。他对我表现出的喜悦恐怕也绝非父亲为儿子感到骄傲，而是对自己的实验成功感到满意。
难是增强我为下属的力量，把我当成强悍的兵力？我都已经叛变过了？
不可能，主人并不信任我。
我看看待在房间一隅的使魔猫头鹰。发亮的冰冷眼瞳定睛注视着我。
终焉骑士团就要来了。不管怎，我一定得设法杀了主人。
必须设法骗过拥有一百二十条……我已经击溃了两条，所以尚余一百一十八条命的主人……命令束缚我的主人。
我抱住膝盖，坐在房间墙角把脸压低。我力乱抓头皮，睁大眼睛，精心思考。
我承受着强烈的焦躁感，方设法。但是了半天，我的脑中还是没浮现什么好办法。
但是后来，我尝了几天不自在的生活后，命运的时刻到来了。
事情起因自狩猎之后，主人对我说的话：
「恩德，我要你担任露的护卫，与露一同前往附近的城镇——埃吉。」
意不到的一句话，使我不禁忘了对目前不自由生活的不满，睁大眼睛。
主人面对变了表情的我，额上挤出皱纹，摸了摸魔杖。
「城镇虽然危险——但我不便前往。我准备了能隐藏死亡气息，不让那帮人察觉的具，你只要谨慎行动就不会出差错。你都能骗过我了，这件事一定办得成。」
我没有拒绝权，也无意拒绝。
去了城镇，说不定能找到改变现况所需的要素。
我板起脸孔以免心思显现在脸上，主人戒心极强的眼光看着我。
尔后，我将在那里见到英雄。见到死灵魔术师与不死者的天敌……对黑暗存在拥有傲人的压倒优势，自古以来受誉为最强武力的战斗集团。
§ § §
真的好久没有上街了。
生前我到了死期将近时几乎都是卧床不起，所以恐怕有五六年没上街了。
自天空洒落的阳光晒得肌肤发疼。狩猎都是在晚上，所以我也好久没在白天外出了。
阳光对所有不死者来说都是毒害。阳光可以算是微弱的正能量照，因此几乎所有不死者都只在夜里活动。
但是，这绝不代表我们在白天无法活动。
以阳光为弱点的不死者当中，最有名的当属光是晒到太阳就会变成灰的吸血鬼，但那并非阳光含有的正能量填补了他们的深渊，而是诅咒本身造成的效果。他们正因为受到制约在阳光下无法活动，夜间才能发挥强大无比的力量。
原则上来说，不死者的诅咒弱点越多，实力就越强。
如同以进食与些许痛觉为代价——让尸鬼获得了力量一。而照主人的说法，在不死者当中属于低阶的尸鬼算是比较不受阳光影响。
说是变异前的尸人完全不受日光的诅咒限制，但拥有的负能量低，使得日光含有的微弱正能量已足以带来沉重负担，所以整体来说在太阳下活动时，最能取得平衡的不死者是尸鬼。
在我要上街办事时，主人借给我两东西。
一个是可减轻日光影响的「常夜外套」，另一个是可隐藏负向气息，瞒过终焉骑士团耳目的「暗影护符」。
可能是穿了漆黑外套的关系，即使在日光下，身体的动也跟平时没什么改变，使我差点忘了自己是不死者。但据说下个变异对象「黑暗潜行者」会大幅受日光影响，所以这或许是我白天正常走动的最后机会了。
与我一同被吩咐办事的露沉默地走在前面，只露出最小限度的肌肤惨白病态得不输给我这个不死者，再加上瘦小枯干的手脚，看起来比我更像个将死之人。她眼睛底下有着消除不掉的黑眼圈，头发也只做了最基本的梳理。服装虽比平时来得干净，但那是主人在我们外出时，为了不让人起疑而让她做的打扮。
到头来，露虽然赌命告了我一状，主人对她的态度却没有半点改变。
她免于变成不死者，但也就只是这了。我不知露的出身背景，也不感兴趣，总之对主人而言，露大概是个没多大价值的存在吧。
我对露不感兴趣，不过多少有点同情。虽然那程度只比主人好上一点点，但毕竟她毫无自由的生活，与生前卧床不起的我有些相似之处。
假如我能顺利杀了主人，我或许可以放她自由。
主人吩咐我们的任务是到街上跟哈克拿订购的东西。
在露的带路下，我们很快就走出森林，抵达了城镇。我们在森林里遭到魔物袭击，但我已经达到能带着一个护卫对象穿越森林的等级。为避免引起疑心，主人没让我带上平常使的柴刀，不过即使有露这个包袱，靠我自己的利爪就够了。
埃吉镇位于从森林走一个小时路程的地点。既然哈克都能定期拖着棺材过来，我早就在这座森林不会是无人秘境了，但城镇比我象中更近。宅坐落的森林范围广阔，不知位置的话可能很难找到，但只要知方向，真没办法的话一路直走也能抵达。
考虑到这点，得知天敌即将造访的哈克说不再进入森林似乎也是理所当然。
埃吉镇还算繁荣。虽然不是大城市，但也没村庄那么小。城门很坚固，地面被行人踏得紧实，好几辆大马车络绎于途。
街上有着我以前望眼穿的热闹景象。
我们主人准备的身份证进入城镇。对方丝毫没有怀疑我是不死者。
我虽是不死者，不过外表相当接近人类，脸色不好，但这人多得是。只要表现出不死者少有的智力，一点疑心很快就消失了。
不死者当中最受人畏惧的是吸血鬼，原因是这不死者平均拥有高度智力，能够潜藏于人群之中。我虽是尸鬼，但又会说话又能在阳光下活动。就以能够藏身于人群这点来说，也许还胜过只能在夜间活动的吸血鬼，在不死者当中居冠。
我有些雀跃地看着人潮。到处都是声音、色彩与气味。
「露，我们在街上逛逛怎么？」
「……」
黑暗笼罩的主人宅也不错，但这片光景更是好。可惜手头没多少钱，所以不能乱花，但稍微逛个街应该不会遭天谴吧。
相较于我睁大眼睛把明亮的景色烙印在脑海里，露的态度很冷淡。
「老爷，命令我们，办好事情，就迅速，回宅。」
「可是，他没说迅速把事情办完不许绕远路。只要我跟你串通好就不会出错。」
「…………你的，职责，是，保护我。」
「你之前一直在那黑暗的地方生活，稍微享受一下不会怎的。」
我追上快步往前走的露，压低音量试着说服她。
露伺候主人的时间比我久，心里必也累积了不少怨气。
「主人现在看不见也听不见我跟你的状况，绝对不会穿帮的。我们并没有要违反主人的命令。主人只叫我们尽快，并没有限制我们的时间。」
「…………」
「你受到的限制比我的轻多了。我都能办到，你不可能办不到。」
奴隶人口不多，但不是一罕见的存在，所以我对他们受到的限制略知一二。
奴隶的项圈施加了防止违反命令的魔法。但不同于不死者受到的绝对命令神通广大，这魔法的效果非常轻微。
奴隶受到的限制是……疼痛。
我的情况是身体会擅自听从命令，奴隶在违反命令时则是以承受剧痛为惩罚。
而且，他们的限制令数量有限，同时能施加的限制只有三个。又因为其中两个固定在禁止自尽与对主人进行直接或间接攻击，所以能随意自由运的命令只剩一个。命令必须下得精准，范围太广的命令可能会导致随便一点小事都触犯命令而害奴隶活活痛死，而反过来说，也有可能被奴隶钻漏洞。
对奴隶下的命令多得是方法回避，所以主人才会派我跟着她。
主人是当着我的面下令，所以我知露受到的命令是她刚才说的「办好事情就迅速回宅」。主人还补上一句警告，说如果半路上我因为任何原因丧命，她将会在经过长时间拷打之后被处死。
我受到的命令是保护露，尽可能听从她的指示，以及如果陷入最坏状况就把露丢下，自己逃回来。主人能对我下的命令没有数量限制，所以之前的「禁止做出任何可能伤害主人的行为」以及「禁止逃亡」都还有效，但至少我与露受到的命令没有互相冲突。
露听到我的好主意，眼色一次有了变化。
她含藏畏怯与少许愤怒的目光抬头看我，颤声低喃着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