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容易失去、容易毁坏 [we_have_lost]

「……艾莉丝？」

不会有错，艾莉丝C正俯视着自己。

「嗯嗯……」

艾莉丝点了点头。

自己？

──是什么？

自己……

对了。

「……我──」

现在抱着的这是什么东西？

是人吗？是人类。

现在的姿势是自己整张脸埋在对方的头发里，就像从背后──抱住对方那。然后，自己是侧着身子。对方是女的？为什么我会紧贴着一个女生，自己怎么会这？不过马上，不，应该要说是终于知她是谁了。

「……伊藤──缝……」

她动也不动一下，整个人精疲力竭。哈尔希洛抽起垫在她身驱下方的手臂，让她继续躺在地上，自己爬了起来。

她穿着像是内衣的衣服，看起来十分紧身，而且到处都已破损。就算她不拿掉戴了好几层的眼镜，但哈尔希洛已透过共鸣Resonance魔法与她的意识同步，所以依旧清楚她原本的长相。进到她的心灵，与她融为一体──这说法也许更贴近实际情况。

刚才哈尔希洛就是伊藤缝，现在也还觉得自己对她十分熟悉，不觉得她是陌生人。哈尔希洛对她的痛、她的苦还有她的欢喜都了若指掌。她对艾莉丝的执着几乎占据所有精神，就连这份执着也是感同身受。

可能是因为如此，所以自己毫无踌躇就轻碰了缝的脸颊。

「缝小姐？」

总觉得加上小姐这敬称，反而感到不恰当。

「……缝──」

因为完全是出乎意料，所以哈尔希洛单纯只是觉得费解。

为什么她的脸颊会这么冰冷？

自己并未惊慌失措，只是觉得不对劲，一步步进行确认。

缝全身瘫软，没有任何部位会动，就只微微张着胡乱涂抹口红或其他什么的大红嘴，口没有起伏。哈尔希洛将耳朵贴到她半露的口，也听不到心跳声。

这个时候，哈尔希洛终于慌了起来。

「她没有心跳！没在呼吸！艾莉丝！」

「嗯嗯。」

「等等，现在不是嗯嗯的时候吧？她……」

「我知。」

「她……如果……咦？妳说……妳知──妳知什么……？」

「缝已经死了。」

「死──」

「怎么看都是死了。」

「等等，但是刚刚她还──」

「你要帮她人工呼吸看看吗？你可以试试，虽然我觉得没就是了。」

「我做，当然得做，得试试才知。都这了，当然得试试啊，我，人工呼吸的做法要先……」

「我大概知流程，我会帮你。」

先是让艾莉丝抬起缝的下巴畅通呼吸后，口对口吹气。持续吹气到口胀起，接着等她吐气，然后再继续吹气。重复两、三次这个动后，换双手大力按压口正中央，必须以相当快的速度按压到口下陷五公分左右。这个动重复三十次后，再继续吹气。

艾莉丝打从吹进一口气始，就没感觉缝有反应。让人觉得缝的身躯就像人工制品，和那些散落在天之铁塔外侧阶梯与铁屑之山的少女人偶没什么两。她明明就在眼前，却不在人世，已成故人。但是，自己说不出「好了，别做了」，所以只能继续进行人工呼吸。

自己宛如就是缝，她的记忆、情感全都确实附着在自己的灵魂上。艾莉丝曾说过，缝也有烦人的地方。她的确既不善良也不纯真，但是也有只能这活下去的原因，她她的方式努力过日子。在误闯帕拉诺，与艾莉丝走散后，缝陷入绝望，无法保持理的结果，就是成了破灭者Trickster。不，身为操偶师的缝，只是精神错乱而已。哈尔希洛曾在帕拉诺睡着做了梦，因而生成梦魔。虽然已经不记得当时的梦境，但那是场极恐怖的恶梦。也就是说，缝一直是在清醒的状态下，做着最糟糕的梦。因此，纵使与艾莉丝重逢，也认不出对方就是朝思暮的艾莉丝。

现在，恶梦结束了。

艾莉丝就在这里。

缝再次见到她了。

「……分明是这，事情为什么会……」

「到此为止吧。」

艾莉丝嘴巴周围弄得一片赤红，这是不断帮缝进行人工呼吸的证明。缝应该觉得很心吧，毕竟她是那么喜欢艾莉丝。虽然这份情应该有别于爱慕，哈尔希洛也不太清楚这算不算得上一般人口中的爱情，但缝是全心全意地渴望拥有艾莉丝。艾莉丝过去如果能更善待她就好了，感觉能把她定位在闺蜜与她来往，而不是只把她当成好几个朋友中的其中一个。毕竟缝实在是喜欢艾莉丝喜欢得不得了。

「……她终于见到妳了啊。」

「可是，她死了。」

「在她快要走的时候，我有听到妳的声音喔。妳喊了好多次缝的名字吧，她都有听到喔，听得非常清楚……应该是听得很清楚。」

艾莉丝手背使劲地胡乱抹去口红后，拉起原已拉到下巴的口罩。

「看来你和她的意识同步了，原来共鸣Resonance不只能增强魔法，这才是真正的威力所在啊。你也和我的意识同步了吗？」

「……我也不知会变成那，不是有意跟妳同步的……但是缝就不同了。」

「你以为你能救她？」

「……当下是没把握，怎么可能会有把握。只是在，说不定有那可能……」

「缝大概是因为见到我了，所以才死去的。」

艾莉丝一副又一副地摘下缝脸上的眼镜。她小心翼翼到每个瞬间好像都会定格。

「缝一直以来、无时无刻都感觉相当痛苦。是个变成跟我一……变成我这个人的怪孩子。明明就不是多棒的一件事。活着这件事，本身就不是什么好事了啊。」

「我如果没做刚刚那事，她就……」

「或许吧。」

「都是我的错。」

「就算是你的错好了，但现在也无法挽救了吧。」

「……我没能拯救她。」

「可以了，现在那些已经不重要了。缝不会责怪你的，因为她已经死了。我也认为你没有错，毕竟你只是觉得有可能救得了，但事情不一定会如你所。」

艾莉丝摘掉缝的所有眼镜，接着也拿掉帽子，但又摆了回去，然后噗哧笑了。

「缝还真是奇怪。她果然很怪耶，对吧，哈尔希洛。」

「……嗯。」

「你能帮我一下吗？」

「要我……帮妳什么？」

「把她扔在这边好像也不太妥当，之后起来应该无法心安吧。」

然而哈尔希洛岂止是帮忙，几乎是他单独在搬运缝。

走楼梯虽可横抱遗体通过，但爬梯子就无法依画葫芦了。试了很多方式后，发觉背着缝，再大衣一类的绑紧固定，感觉勉强可行。这重归重，但还不到无法负荷的程度。

由于目前身在帕拉诺，背上的缝会不会突然动起来？这个法在脑海里闪过了无数次。虽说她已过世，但没人能保证不会复活。缝已经死了，但也只是死了而已。

「这附近可以吗？」

艾莉丝「砰」地敲了双脚伸直在楼梯间平台边侧席地而坐的男子头部后这么说。之前不知什么时候，艾莉丝告诉过他，这名男子是自己选择要生锈，所以才留在这里的。如今男子看起来只像尊生锈的雕像，但说不定还没有死。

哈尔希洛放下缝，让她背靠天之铁塔的外墙坐下。由于她已过世，因此若不将身体角度、手臂和脚调整至适当位置就会瘫倒。而且，她那几近半的穿着实在令人在意。

「我到了一个好办法。」

艾莉丝下长版雨衣，套到缝身上，接着两人合力经过多番调整，终于让缝摆好姿势。

她现在是两脚稍微外张向前伸，双手叉在肚子附近，垂着头，看起来就像在打瞌睡。

那个男子就坐在缝的斜前方，已经全身生锈。

不久后她也会始生锈吧。

结果艾莉丝坐到了男子，而非身为朋友的缝身边。

哈尔希洛也蹲到她的一旁。

两人有好一段时间便静静地待在那里，感觉就要生锈了一。或许，时间根本没有经过那么久，只是片刻的沉默而已。

哈尔希洛下大衣披到艾莉丝肩上。

「谢谢。」

她没看向哈尔希洛这么说后，边扣上大衣边站起身子。

「我们走吧。」

即使艾莉丝已迈步前行，哈尔希洛仍无法立即动身。艾莉丝应该不会停下脚步，也不会回头吧。即使如此，她只要愿意，应该就会来看看缝吧，就像她偶尔会来到这个据说是她朋友的生锈男身边一。

再见了，缝。

哈尔希洛没发出声音这么说后，小跑步追上了艾莉丝。这时哈尔希洛的大衣穿在艾莉丝身上已非常顺眼，看起来就像长版雨衣。

爬下梯子，走下阶梯。

途中看见正爬上阶梯的亚希尔，他好像也注意到哈尔希洛他们了。

亚希尔爬上梯子，哈尔希洛俩则等在上头。

「下面散着一堆人偶，有很多不会动的人偶。那些是操偶师的东西吧。」

「我不清楚。」

艾莉丝的回答十分冷淡。亚希尔可能是察觉到了什么，因而没有继续追问。

「王的臣子好像变多了。我之前看过带着两个丑男的那个女的，但还有一个高个儿的新面孔。」

「那是库萨克……他是我的同伴。」

哈尔希洛这么说后，亚希尔貌似不悦地皱起了眉头。

「你怎么会知？」

「因为我们在远处看到你从七彩地鼠的巢爬出来，在你之后，那个女的那群人就出现了。」

「……艾莉丝，看来妳还不信任我的子。」

「亚希尔，我信不信任你，是取决于你的表现。」

「我要帮她，就这而已。」

「我打倒那个混帐东西。」

「妳是当新的王吗？」

「我对王位没兴趣。我只是跟这个莫名其妙的世界说再见。」

之前，他曾经问过艾莉丝不回去原本的世界，但是她未明确给予肯定的答案，记得只说了句「没特别」。是心境在那之后起了变化？还是情况有变？因为身为朋友的缝死了，所以已经失去待在这里的意义了。所以她才会打算跟这个莫名其妙的世界说再见？

「……打倒王的话，就能跟这个世界说再见？就能离帕拉诺了吗？」

「有门可以离。」

回答的不是艾莉丝，而是亚希尔。

「王的王座就是门，门好像本来就存在。」

「门……」

哈尔希洛一行人在莱斯里营地打了一扇应该是遗物Relic的门。穿过那扇门后，就来到了帕拉诺。

「……我所知的门，该怎么说呢？门后面空无一物，也不是设在墙壁上，打后也只会看到原本另一侧的景象。明明是这，但是走进去后就会出到别的地方……去到别的世界，然后无法回头。」

「我没看过王座那扇门打过，只知王座毫无疑问是门的形状。」

「我看过门打。」

艾莉丝嘀咕。

「有人逼我看的……应该要说有人给我看的比较恰当。那个混帐东西曾经在我面前过一次。」